大雾肆虐的早晨,天空灰霾霾的透不进半寸日光。
褚温言转头看向窗外,沉默地等着一旁的人安静地起身出去。
游戏里的时间已经到了第三天,鬼皮,院长,满柜子的人脑……
也不知道鬼的禁制究竟解到了哪一步。
褚温言再一次从床垫底下拿出了那份被院长藏起来的档案。
林墨,87岁,阿尔兹海默症,2015年一月入住秀山疗养院……
他就是住在A类病房里的那个老头,自第一天撞上他发病的时候起褚温言就已经对他特别的留意。
一个自称博人眼球的老头放在一关新手占多数的游戏里,就是明显的生路。
昨晚他已亲眼见过被晾在院长室里的人皮,更加能够说明这场游戏里的鬼并非是原来的院长,是另有其人,相反原来的院长说不定也是被鬼杀害的受害者,而这前后的因果相加起来,这个名为“林墨”的老头就有了最大的嫌疑。
但,褚温言看着被自己夹在资料里的衣服碎片,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是自己昨天早上趁人不注意时潜进那老头病房所取得的物品,但结果显然并不尽人意。
现今,褚温言只能把自己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褪下院长外皮后的“院长”身上。
实际上,褚温言在昨天晚上就已经见过了它的真身。
鬼在二楼敲门引诱玩家的那会儿他正准备从三楼下来,于是他便躲在楼梯的拐角处,亲眼看着那只浑身赤红的无皮鬼跛着脚从二楼的楼梯口一晃而过,然后就听着无皮鬼开始了它那无休止的敲门喊叫。
褚温言原以为在众人经历过早晨一连死了四人的情况下都会变得谨慎,不想住在二楼的那两个蠢货还是听信了鬼的谎言,最终惨死。
不过这也证明了想要拿到无皮鬼身上的东西并不容易,同时在它的能力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增强的情况下,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它攻击力最弱的时刻,一举剜下它的肉返回现实。
至于另一个蠢货……
褚温言翻身下床,不再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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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究竟给了那个蠢货怎样的错觉。
褚温言从四楼下来的时候楼道里迎面刮来了一阵风,大雾茫茫里他看见那个徐亿有些落魄的穿过半条走廊,最终像一条被人随手丢弃的宠物狗一样狼狈地停在自己的病房门口。
他在想什么?
难道真的以为自己会傻到去自投罗网?
愚蠢。
大雾中,隐约听见脚步声的褚温言转身撤回四楼,然后就沉默地看着那个自称王医生的npc将他带走。
他检查过,四楼除去那对兄妹外已经没有人了,看来他两当中肯定会有一个来代替他。
从游戏开始在向玩家指定提供任务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属于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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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雾里的疗养院就像是无人之境,尽管它很快也就是了。
褚温言紧了紧自己藏在袖口里的刀刃,他打算去院长室里等着在那只鬼亲手退下人皮的那一刻动手。
他想,如果这一次都不行,那就是他活该命绝。
“褚温言。”
朦朦山林间,一个男声从他的前方传来。
于是他意料之中地停住脚,等着那人向自己靠近。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眼前纹了整条左臂的男人,笑着问他。
显然,晏躬行也是故意守在这里的。
“没兴趣。”褚温言冷冷道,言罢就要绕开眼前的男人。
晏躬行却也不恼,反而继续开口道:“这样啊,不过,我还真以为你会跟徐亿一起去的。”
“唉,可惜啊,人家小同学也是这么以为的。”
晏躬行话中有话,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
褚温言不想理会他没营养的话术,冷声道:“你既然有空算计别人,倒不如想想该怎么靠自己出去。”
晏躬行见好就收:“别啊,既然我们都有一样的目的,何不组个队一起去。”
见褚温言依旧沉默,晏躬行又道:“你不就是想要得到完整的剧情吗?”
“我帮你。”
褚温言闻言,没什么表情的乜了他一眼,抬脚就欲离开。
晏躬行也是无奈:“不至于吧,都是一起过两关游戏的过命兄弟了,你怎么还是对我没一点信任。”
晏躬行亮出自己的底牌,道:“昨天那个老头死状蹊跷。”
褚温言停下脚步。
“怎么样?”
晏躬行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笑道:“想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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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养区东边的林区,依旧是雾气缭绕。
两人毫无默契地站在一块铺满杂草的平地前,相对无言。
晏躬行看自己昨天才来挖过的泥地,提醒道:“挖开这底下就是了。”
“嗯。”褚温言这回倒是积极应声了。
晏躬行看着站在原地依旧一动不动的褚温言:“……”
妈的,这孙子现在倒是知道装傻了。
十几分钟后,晏躬行抖干净自己身上的泥,从土坑里翻身上来。
褚温言看着那一副几乎要被什么给撑爆的皮囊,伸手拿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匕首,屈腿跳下去,抬手就准备划开。
“喂,你小子!”晏躬行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惊。
褚温言倒是镇定,闻言抬头看他:“怎么,你想来?”
晏躬行无语,默默闭上了自己的嘴。
得,先当孙子再当爷。
晏躬行站在大坑的边缘,看着长得一副不近人情的褚温言,面不改色地抬手划开那张衰败枯老的人皮,还是没忍住,问:“你在现实里究竟是做什么的?”
褚温言闻言连眼皮也不抬,反问道:“你不都调查过了,有什么好问的?”
晏躬行哑口无言,一个学画画的富二代,能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就对死人抬手拿刀比划吗?
随着外层的人皮被匕首一点点的割裂,里层的模样也逐渐展现在两人面前。
鲜红又糜烂的,活像社会新闻上被变态生生剥去皮毛的流浪猫狗的尸体。
一时间,腥气滔天地向人席卷翻涌。
褚温言手上动作却不见停,晏躬行站得远也勉强皱眉忍下,褚温言用匕首的尖端挑开最后一点对无皮尸体的束缚。
随即在一声闷响后,就见眼前还甚为新鲜的无皮尸,就从那不合身的皮囊里直挺挺地滑了出来。
而在此情此景,加在雾气氤氲的林间则更显恐怖诡谲。
晏躬行站的高,一眼便在脑海里把无皮尸的身型和“院长”匹配上了。
褚温言随后也站起身,看出关联。
看来这个林墨老头跟院长,还真是颇有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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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养区里,
先前段云练和容亿趁npc王医生转身的功夫已经把人敲晕,此刻两人早已经成功逃出了治疗室。
一直在安全通道蹲守的孙鸣宇这会儿看到毫发无损的两人,激动地低声叫道:“段哥!亿哥!”
容亿转身就见到了蹲在安全门后跟做贼似的两人,道:“小孙,千媛,你们怎么在这?晏哥呢?”
孙鸣宇道:“晏哥说他要去找那人皮的主人,让我们就在这等。”
容亿点点头,继而让大家赶紧下楼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
如果说先前的疗养区还有几个来回走动的npc来保持正常疗养院的气氛,那么这会儿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们这几个玩家的的疗养区简直就是一潭死水。
楼道里几盏惨白的灯,在昏暗的大雾天气里聊胜于无的工作着。
空气里安静的几乎要听见身边人的呼吸声。
一行四人摆成前后队列,依次前进。
孙鸣宇站在容亿身后,嘀嘀咕咕地碎碎念道:“亿哥,我怎么老觉得自己背后毛毛的。”
容亿听着好笑,安慰他道:“别紧张,还有你段哥殿后呢,他都没感觉,你有什么好怕的。”
段云练:“……”
后边的段千媛跟着轻轻地笑了两声,随即表示认同。
然而就在一行人即将到达疗养区出口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抓住他们!”
王医生那熟悉的声音自上而下的响彻了整栋大楼。
容亿道:“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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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拔腿狂奔了十几分钟,愣是不敢停歇。
孙鸣宇更是把自己体育生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一路都不带喘的同时,还极其绅士地拉着段千媛跑了后半程。
一直到见后面的npc没再追过来了,四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段千媛笑着感激他道:“谢谢你啊,鸣宇。”
孙鸣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不客气的。”
段云练缓了缓,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懒不锻炼。”
容亿背靠树,换了换气,看着眼前从未涉足过的树林,一颗悬着的心依旧放不下来。
刚才慌不择路地只顾逃跑,现下之后的去处却成了大问题。
他们现在聚在一起的四人里清一色的都是新人玩家,现下除了知道在躲院长外皮里的东西才是他们要找的鬼之外,再没有可以确定半点线索。
想到李艳萍和钱勇的失踪,容亿猜测道:“李艳萍钱勇很可能是在见到鬼之后才失踪的。”
尽管游戏里的失踪很大概率都是死亡,但容亿还是尽量往好的方面想。
段云练赞同他的说法,随即又担忧道:“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想要从鬼身上拿到东西可就困难了。”
容亿点点头,道:“也不知道,四个玩家能不能胜过一只鬼。”
孙鸣宇纠正道:“是五个。”
容亿算是看透了,他道:“或许吧。”
话音未落,容亿的肩上就搭上了一只温热的手。
“说什么呢?”
晏躬行钩过他的脖子,笑吟吟道:“是六个。”
容亿闻言看见另一侧的人影,下意识的偏过头去,不想又和褚温言对了个正着。
容亿:“……”
没完了。
“晏哥,”孙鸣宇见着晏躬行,高兴道:“怎么样有发现吗?”
晏躬行道:“算是有,不过是你们褚哥发现的。”
“褚哥?”孙鸣宇脱口而出自己的疑问,但很快又自己明白了过来。
晏躬行看了褚温言一眼,回过头来笑了笑,道:……
-
因为容亿和段云练是疗养院在逃试验品的缘故,所以连带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他俩殃及的众人,都只能是选择避开npc的视线先躲上一阵子。
但也不知怎么的,今日的众人似乎格外的倒霉。
在他们第三次遇见医护npc的时候,被疗养院列在名单里的容亿和段云练还是被抓了回去。
然而这次的他们就没有那么的好运了。
容亿的左手被不再屑于伪装的npc王医生生生扭断,可是当他看见眼前密不透风漆黑一片的房间,却是连肢体上的疼痛都顾不上了。
“进去!”撕去伪装的王医生一把便将先前逃跑的两人推了进房间。
“砰。”
黑暗间容亿的右肩撞上了一块冰冰冷冷的玻璃——
“啪!”
王医生一手拍下了墙边的按钮,随即昏暗房间里的一切顿时就被刺眼的光线照亮。
容亿转头惯性的看向右侧,却被自己即将看到的画面惊得差点软了腿。
这是一面铺了半墙的镜子里,而它里边则倒映着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翁,而在容亿看向他的同时,他也在用一样惊恐的神情回望着他。
容亿看着那张爬满皱纹和斑点却又近在咫尺的脸,恍恍惚惚间又想起了那个对他们温声相待的鬼院长。
不过很快,两人的手脚就被npc用束缚带捆起来绑在了角落里的病床上,并且原先贴合在脑袋上的电极线也变成了一种从未在现实世界里见过的电疗仪。
“啊!!”
率先被处以极刑的段云练痛苦压抑地喊叫出声。
容亿扭头看着一旁疼的额头上都暴起青筋的段云练,余光里却又瞥见门口来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可容亿还来不及转头确认来人的身份,就听见王医生十分镇定说:“叫什么?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还怕这点痛吗?”
“畜生!”
段云练这一声几乎吼得他面色赤红:“医者普济天下众生!你们却视人命为草芥!”
王医生似乎毫不在意他的辱骂,颇为理所应当的开口道:“那又如何?又不是我们送你进来的。”
王医生说完,随手拿起了放在一旁桌案上的一沓文件:“看到了吗,这些自愿入院的同意书,可都是你们的好孩子亲手签的字。”
“做点人体实验怎么了?”
王医生表情狰狞地边笑边说:“难不成你真以为这么高档的疗养院,是你们这些老东西想进来就能进来吗?”
段云练已经被电疗仪的折磨的说不出话来了,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还在死死地瞪着同为医者,却放纵自己一步步变成恶魔的王医生。
王医生耐心地劝道:“安分点吧老家伙,在彻底变成痴呆的老废物之前,乖乖配合我们做研究,不仅能为国家做贡献,还能让子女们每月收到疗养院的补贴,这还不好吗?”
闻言,段云练强忍面部肌肉抽搐向他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畜、生……”
“什么?”
王医生笑道:“哈哈哈,可是你们的子女却是觉得高兴得……”
“咔!”
只听一声骨头摩擦的闷响,随即王医生的脑袋就跟断了线似的木偶一般重重的垂下头去。
容亿眼睁睁的看着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王医生身后的鬼院长,连眼都不眨一下地就抬手拧断了一个成年人的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那一瞬间,灯光下鬼院长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恍若片刻有一丝光亮划过。
随后恢复如常的鬼院长无视了已经躺在一旁奄奄一息的段云练,继而转身向同样被束缚住的自己走来。
于是,一直想要知道皮囊之下的人究竟是谁的容亿,在终于能亲眼看着院长鬼就要退下自己伪装的这会儿,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容亿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鬼,还有它那从上到下越裂越开的皮囊,头脑一片空白,一心只知道等它完全摆脱伪装的那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
最终,他认命地合上的双眼,只静等自己被划破胸膛的那一刻。
“啊!”
一声凄厉又哀败的惨叫,随着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声传进容亿的耳膜。
“还赖着不起?”
意料之外的是晏躬行的声音,容亿睁开眼看他划开自己手上的束缚带,然后转头就见褚温言一脸冷漠地蹲在地上,一旁的孙鸣宇则给卖命的给他打下手,咬着后槽牙死命地拉紧已经被鬼挣开的皮囊。
随即褚温言手起刀落,把鬼院长的手臂连皮一同利落地卸了下来。
“叮咚——”
褚温言看着手机界面下的再次出现的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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